孤烛醒来的时候,他先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,然后感到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。他皱紧眉头,很花了一点力气才能睁开双眼。身前是一把瑶琴,琴身绘工精美。他身在高台,台下是半山松竹,一湖静水;头顶是一面黄橙橙的下弦月,怎么看都有几分妖异。
他倒吸了一口凉气:他完全不认识这个地方。“小姐!你刚才到什么地方去了?都快把我急疯了!”一个叫旋舞的小丫头从楼梯口冒出头来。她话音未落就已冲到他身边,在她身后,荷塘月影小跑着跟上来:“啊哟我的姑娘呀,你要害死我啊!”两个人一左一右立刻把他架了起来。他又惊又怒,更完全不知自己怎么就成了她们口中的“小姐”。他双臂一挣,想把这两个疯子甩开,谁知身体软软的,完全不听使唤。不,这甚至不像他自己的身体。
“小姐,先回房去歇着,喝杯热茶暖一暖,这会儿天凉了。”这是丫头旋舞说的。“反正你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,问你句话都懒得应。算了吧,老娘也服侍不了你几天了。”这是那个叫荷塘月影说的话。
孤烛任由这两个人把他拖到了二楼的一间挂着粉蓝色门帘的房间里,觉得心里好像揣了一个怪物,它在那里“嗵嗵”直跳,左右扭动,它热得烫人,又粘得没法脱手。他就是揣着这么一个怪物坐在了床前的檀香木椅上,不敢开口,不敢动弹。他的座椅正对着一面脸盘大小的黄铜镜。他无意中冲那镜子看了一眼,不好,那个怪物猛然扒开心口跳了出来——哈,那镜子里照出来的是一个女人,年纪很青,长得很秀气。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张脸。他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
噩梦。这一定是一个噩梦。他虽然这样对自己说,但这个地方有一种梦里没有的温暖,手边的热茶,床边的暖炉,梦应该是清冷的,冰凉的,如他这三年来一直拥有的那些梦境一样。
“小姐,月姨已经走啦。”
他听到这声温软的话语惊得一跳。“你有什么可怕的?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么?”旋舞轻轻牵住他的手。他又是一惊,右手像碰到了火焰似的猛然弹开。
他这才注意到了这只属于自己的手:细长、温润,皮肤白皙得透出淡青色的血管。不,这不是我的手。他在心里狂喊。
“你说过我像你的姐妹一样。现在你厌弃我这个卑贱的丫头了么?”旋舞的两颊被染得绯红。“我……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。但那个声音让他觉得太可怕了:那样轻柔妩媚的声音----“姓苏的,你也不过是个歌妓,不见得就比我高贵!”旋舞的脸阴沉下来,她转身出去,关门声又闷又重,像是关掉了一段情份。
“我……”孤烛很高兴终于得到了独处的时间。但是思考对他来说除了带来更多 的混乱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呢?
“我是孤烛。”他对着镜子,看着镜中的花容月貌,听着柔细的女声,自己都无法信服这个人就是名震江湖的孤烛。
刚才那个愤怒的丫头对他说,他是一个姓苏的歌妓。仿佛倒是她的话比较可信。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?他只记得在客栈里一位伊书姑娘点了他的穴,然后就是天空中的一道光……不行,头疼得快炸开了。但是他一定要想起来。一定要想起来。